寒柝七響。

兵守多方。
我是七多,偶尔写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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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岩】《Mirage·上》

Mirage(蜃楼)

♪歌剧魅影梗

♪抒情男中音神荼X假声男高音安岩

♪双结局

弃权声明:他们属于彼此和原作,ooc属于我。

 

重修,旧档2017-3-5发的,你们看到新档的时候,旧档已经删掉了。

 

 

·Overture(前奏)

 

他习惯在演出前一天看心理医生。

 

私家诊所,内外全科医学博士Odin Dragon,在巴黎享有盛誉,但一诊千金——顽疾长久地困扰神荼,Odin Dragon是剧团在巴黎能为他找到的最好的医生了。

 

咨询,无趣的单方面询问。

诊断,开药。

黄发的医生站起身来,从橱柜内挑一瓶素色小罐,往里加了些散装药品。

 

    “日服两片,每天午餐和晚餐后和水吞。放宽心,只是镇静剂,you know.”医生说。

神荼低微地皱了皱眉,医生的法语夹杂着美国腔,一如环境中炙热火焰。

 

火舌暗地里舔舐他的衣角,让神荼急躁不安。

 

“Boy,你的嗓音着实迷人,可如果这糟糕的精神状况被曝光,帝国余晖的丑闻又该多一件了。”

药罐从桌面的那边推过来,罐底摩擦着桌面,发出小小的顿响。

 

神荼嗯了一声,握着药罐掌心传来的湿意,身遭火烧火燎的痛苦,不知哪个少年清亮的声音如泉回响于耳边,让他一阵恍惚。

 

 

医生的语气显然带了些不耐烦,皮鞋跟循着节奏敲打地板。

“知道了就走吧,我可是很忙的。Next please.”

 

哒哒,哒哒。

    

 

大梦初醒,神荼空着的掌心隔着绷带,优雅地抵上台沿。他微微使力站起身来,吱呀一声,凳脚与木质地板摩擦发出刺耳响声。

神荼听见自己说好,听见摩擦发亮的黄铜门把锁舌转动的声音,听见自己的鞋跟铮铮敲地的闷响。

 

 

这是帝国余晖歌剧团驻足巴黎的第十八个年头,也是神荼扬名法国的第五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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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酒醇厚的抒情男中音!对声线音域的掌控收放自如!对情感的把握如有神助!Bravo!Bravo!

团长路易不吝赞美之词——只要有神荼的表演,报章头条必定是他的名字,连带着贵族们也对他评头论足,说五年前的首演让他一夜间成了名流。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梦魇缠绕他的身侧,以至如今真幻难分。

 

 

神荼旋开自己房间的门把,看见背对他指跨八度试音填谱的少年。对方低声哼唱着一段宣叙调,声音透明清越,如同银瓶中满溢淌出的甘泉。见神荼推开门,他便立刻扭过头来探望,金丝眼镜下的眼中难掩企盼。

 

“回来啦?明天就是首演了吧。”

 

“嗯”,神荼说,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理好挂在衣帽架上,再拉开木椅坐下,左脚点着木地板,轻打起拍子。

少年“嘿嘿”地笑了起来,双手提腕又落在琴键上,旋即如浪般的前奏刹那响起,他苍白的指尖游走于黑白中——纵使没有管弦乐团仍能勾勒出华丽壮阔的气势。

 

弱起小节,第三拍。神荼酝酿片刻,开口便捉住每个腾跃的音符,音符是字,乐调是句,每个乐句都泣血般动人。每个换气位都衔接得恰到好处,半音阶亦步亦趋地涌向终章,最后和着连串琶音归于终焉。

神荼解开第一颗扣子,靠在椅背上。安岩推了推眼镜,也放松似地喘了口气,这才盘起腿来坐在琴凳上,看着神荼的眼睛道:“我听街坊说啦,帝国余晖剧团要变天。”

 

神荼不置可否地蹙眉,只是翻看着桌面上的辞本,没有应声。

安岩略觉无趣,踌躇了一小会儿,只好转过身去对着钢琴。他的右手轻盈搭上琴键,指尖敲动带出轻快旋律,哼唱起神荼负责的那段曲调。

 

“Non più andrai, farfallone amo...”

 

安岩骤然收声,眉头紧蹙,撇开头咳嗽两声。

 

神荼看他一眼,抽了张纸巾递去,安岩没接,半晌又把这段咏叹调断断续续地唱完了,才走到神荼身边坐下,伸手要去拉他的手掌,神荼没应,安岩就不依不挠地继续去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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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从五年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午夜时分行云流水地翻窗,自认高超地落在地板上,身影在月光下有些单薄透明。神荼坐在桌子前背唱段,冷冷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安岩扭过头差点没吓一跳。

 

神荼指指窗户:“出去。”

“别啊,你是神荼吧?”戴着金丝眼镜的大男孩儿眼睛闪闪发光:“你唱歌太好听了,真的。”

神荼抱臂,打量了安岩一番,眼神怀疑。

 

“我叫安岩,”他有点儿紧张:“你唱歌太好听了,我就知道……不对,千万别赶我出去,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我、我可以给你伴奏!钢琴小提琴都行!……就是不太专业,你别笑我啊。”

 

神荼蹙着眉,看安岩自顾自地坐在钢琴边,看了两眼唱词就放下,对上他的眼神又回避,最后小声清唱起来。

 

这个年轻瘦弱的少年却在音乐方面有着禀赋:绝对音感、谱曲作辞手到擒来、精通多门乐器,甚至有着一把婉转如夜莺的好嗓音。

 

安岩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但神荼从未主动窥探过他的过去,得知的一切皆是安岩主动提起的。

 

 

Odin Dragon给的药没有动过,但神荼身遭的烧灼感减弱,耳鸣也愈弱这,似被安岩的歌声抚慰一般。

神荼斟酌道:“你学过声乐。”

 

语气笃定的陈述句,安岩楞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神荼接着道:“你唱过歌剧,什么声部?”

 

 

安岩的歌声虚无缥缈,如月清明,不伸出手去抓紧就会如月色般,悄悄流逝于指尖。

 

他的嗓音高过一般男性歌手更多,介乎男女之间,柔美和清朗掌握自如,却不似阉伶那般尖锐异常。

 

神荼抿唇,俯下身手肘搭在膝盖上,指尖相交,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安岩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挠了挠鼻尖,手掌遮住微动的嘴唇,似乎说了些什么,但饶是神荼也难以听清。

他复而又加大了音量,却仍是那种轻飘飘的、难以触摸的感觉:“我?参演的歌剧屈指可数,不过说不定你看过……”

 

 

A音,片刻紧接了中央C和E音。琴键被安岩的指尖按下,接了一个C音的完全终止式,嗓音同时响起。

 

如果我还能再唱的话,大概是……假声男高音吧。”

 

 

 

 

·Libretto(辞本)

 

“Bravo!”“Bravo!”

 

铜管乐辉煌的余音和着小提琴拉长的尾韵幽幽散开,神荼牵着女高音的手躬身致意,台下掌声雷动。

酒红色厚重的天鹅绒幕布缓缓合拢,他退去幕后,由人领着,卸下妆容,褪去剧装。

整个剧团除了他都很忙。

 

帝国余晖歌剧团如今的老板——路易——五年前从死于火场的卡米尔手中接下剧团,今日又宣布因年老退休。

今天,帝国余晖被一名名叫道尔契的贵族接手了。

 

神荼重新缠上绷带,遮住左手背上那块烙印,灼烧的感觉从背后贴近。

 

他合上眼,缓缓吐息,极力去思索安岩的声音。炎热退去,压迫感退去。神荼长出一口气,睁开眼要走,却看见一名黑衣异瞳的贵族男人拄手杖,肩膀挺拔地抻开,似笑非笑地站在他面前。

 

男人笑了笑,虎牙尖端映着灯光的寒芒,伸出手来道:“你一定是神荼吧…我是道尔契,素仰阁下大名,全法国最顶尖的男中音。”

 

神荼挑眉不置可否,横掌与对方的手轻轻一握。

 

道尔契接着道:“夜半独自歌唱的天才,没有伴奏却仍能精准把握每个音……乖僻,却是剧团无可摒弃的摇钱树……”

“不过,今天来找你并不是为了剧团的事,”道尔契的眼底噙着笑,彬彬有礼道:“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自己十七岁时失忆的事故……以及你弟弟的下落吧。”

 

瞳孔收缩只是一瞬间的事,神荼挣扎着从那片粘稠的灼热中脱身出来,眼底一寒道:“你怎么知道。”

道尔契笑而不答,递给他一封厚信:“看看吧。”又顿了顿道“那场火灾是人为的,我想过去的你该知道是谁……如此狠辣。”

他的语调轻快地上挑,似乎不过是如常品评贵族的蜚短流长,带着上流人物的一贯嘴脸。

 

 

 

神荼没有接,扭头要走,道尔契却把信封压进他手中了些,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他听到。

 

“期待您明天的演出,我会把五号包厢留着,给那位沉睡已久的歌剧院幽灵。好好休息,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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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

 

 

神荼坐在床沿,垂首开口,碎发扫过他眼眉,在侧脸上掠过一片墨色的斑驳阴影。

 

安岩坐在琴凳上,拿口琴吹着不知名的曲子,带着水乡的曲调。

听见神荼叫他,安岩应了一句,烛灯下的影子随着火苗跳动支离摇曳,勾勒出破碎的轮廓来。他赤足踩着虚浮的步伐前来——神荼不说话,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在琴凳和木椅间来回踱步,一如被禁锢的困兽。

 

“神荼...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明天上午还有演——”

 

“你该走了。”

 

少年的嗓音戛然而止,脚步声也随之骤停,寂静塞满了空旷的房间。

 

安岩消失了,在夜幕悄然到来的时候。

 

 

神荼抬起头来的时候,钢琴上的蜡烛熄灭了,整间房间都压抑地黑暗着,他这才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噬人的火焰包围他,神荼漫步走到到桌前,从抽屉里摸出药瓶,倒出几片和水吞下。

火舌仍未退去。

 

神荼下意识地不想让安岩知道自己的一些东西,更不想安岩见到他用药,自然也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翻开那封尘封了晦涩过去的厚信。

 

他执着拆信刀的柄,割开象征着贝希摩斯家族的暗纹信笺,取出信纸来。神荼眯起苍蓝色眸子,睡意在瞬间却袭击了他的脑海,昏沉悄然而至,哄骗眼皮如同灌铅一般合上。

 

 

睡梦中他回到那片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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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全是猎猎的焰火。

 

 

 

炙热的空气舔舐他的皮肤,就连最深处的血液似乎都要随之沸腾。他手中的戏服从衣角开始烧着 ,棉布烧焦的味道充斥着逼仄的杂物间。

 

燃烧着的木门被不知名的少年撞开来,他身上华彩的戏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手上拎着琴箱,四处张望着,慌乱地撞进神荼的眼里。

 

步伐慌乱,叫喊急切,双手冷汗密布,神荼被他拉扯着撞出狭长的走廊。

 

木门在背后轰然倒下,浓烟遮住他的眼睛,灵魂却让他清楚地看见——前方的少年肩头不住耸动,似是在笑,但更多的像是哭泣。

 

有些东西看不到,但还有些东西,在遗忘中被记得一清二楚。

 

神荼在火焰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把少年的肩膀扳过来,好好地帮他擦去那片不该属于他的泪渍。

 

可炎热却像撒旦一般撕扯着他和对方,两人都再没有余力,哪怕只是对视一眼。

 

大门就在眼前,对方的步伐忽然一顿,伸出手,却又像是忌讳着什么一样,讪讪地把琴箱塞到神荼手里,再把他推向厚重的门扉。

 

火场中的口型如菲林胶片印在他脑海里,耳鸣却高响着,神荼什么都听不到。

 

 

少年的身影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火色中,他的灵魂也随之堕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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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醒时入眼的是安岩的背影。

 

银烛台摆在桌面,灯火跳跃,安岩背对着他,俯身收拾着散落一地的信纸。他见神荼醒来,便转过身,把叠得整齐的纸张放在桌面,垂着头道:“我进来的时候纸散在地上,帮你收拾好了。”

神荼压抑着粗重的呼吸,抬起眼来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这回轮到安岩没有回话,他赤着足,步伐拖沓地走出门外。神荼扭头去看窗,玻璃的薄片从内部锁着,对方是从大门进来的。

 

他垂下头,灼灼望着安岩走时犹豫不决的那个足印。

 

歌声从门外传来,轻轻地、暗地里。

 

 

Non piu andria.”

 

月光从缓动的铅层后,寂寂撒下光辉,连带着梧桐也萧瑟在寒风中。

“你是月亮吗。”神荼喃喃道,解开手背上的绷带。

 

可是月亮没有回答他,烛火也没有。

 

似曾相识,又不曾谋面。

 

 

·Recitativo(宣叙调)

 

 

服药越来越频繁。

道尔契放了他一天假,让替补顶上男主角的位置,又派了几个人跟着,让神荼去诊所。但那天早上Odin Dragon却不请自到——带着多份的镇静剂,和加大剂量的其他药物。

 

舞台上的神荼仍然身着戏服,脱口而出的是铭记脑内的华彩乐章。

场次加多,观众涌动,只要他一刻不在台上,观众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

 

五号包厢的烛火熄灭了。

 

 

记者说他的声音是罂粟,是鸦片,是令人上瘾的毒品。

 

无可厚非,神荼心想:至少他在刺眼的灯光下无需再受梦魇的烦扰。

 

 

道尔契的信中直接指出安岩是纵火的人,说神荼的父母和弟弟皆死于那场大火。他权当这话是消遣,告诉自己不要摆在心上,却又暗地里回忆起安岩那夜鬼祟的行踪。

可安岩到底是谁?

 

 

台下掌声此起彼伏、灯光黯淡、帷幕一次又一次合拢。

神荼也撑着思绪和躯体——更衣、擦去妆容、服药,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

 

道尔契例牌的赞赏和试探让他心绪不宁,火焰随着嘈杂的环境缠绕上他的脚踝。

 

 

 

但除药物之外,神荼竟不能独自摆脱这片浓稠的孤寂。

 

 

 

舞台的金碧辉煌和空旷起居室的落差太大,令人失笑。

神荼拉开门把走进自己的房间,钢琴的盖子开着,五天前安岩弹过的琴键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神荼缄默着拿湿布拭去,指尖搭上E音,摁下却又觉得一阵眩晕。

 

我们不曾在夜晚分开过,他想。

 

 

 

梦境在呼唤他,于是他睡着,在月光和口琴声中与现实中阔别已久的人们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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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小提琴声悠扬,拉开夜的序幕。

 

繁星闪烁的夜空中,神荼回到圣马洛的海边,幼弟俯身拾着贝壳,指尖沿着螺纹一圈一圈地绕,他启唇歌唱,尚未成熟带着稚气的嗓音在夜空中荡出涟漪来,月光恍惚了他和阿赛尔的思绪。

 

海潮漫起,他来到巴黎。

 

灰暗的小巷、蜷膝哭泣的孩子、仓皇失措的泪眼。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是唱诗班的纤尘,逆着光飘进他的视野里,少年扬起颈来,唱着颂歌,为主献上最纯净的赞颂。斑斓的光透过玻璃映在他一身白衣上,恍若温柔的救赎。

是冬日午后的琴音,少年垂着眼睑,唇覆在口琴上,只消轻微吐息便能奏出纯粹的喜悦来。透过对方埋得深厚的秘密,直直的一头撞进他心中。

 

是他和他的合唱,青涩的嗓音和童音交织在一起,编织出未雨绸缪的梦境。

 

 

 

母亲的单簧管、父亲的小提琴、幼弟奏出的断章、巷中少年的歌声和音乐。

 

啜泣,神荼眉头紧蹙,他还听到了啜泣。

那是谁的啜泣?悲伤至此,绝望至此,才敢低声泪流?

 

躲闪的眼神,消失的口琴声。

 

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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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

 

这几日除开演出的日子他都留在家中,对着钢琴弹那首咏叹调,偶尔弹失落了的童谣,最后又弹回咏叹调。

安岩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但醒时放在桌面上会多一束雏菊,用白色缎带系起,毫不掩饰地告诉他:我来过,并曾在此驻足,在此徘徊。

却仍要走。

 

神荼的辞呈来回写了三次,次次都被抓成团扔进废纸篓中。

 

辞本还在钢琴上,就像它一直都待在哪儿。他记得那是安岩多年前,初次翻窗入户时递来的,而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Mirage.’

 

花体字,蜷卷的字尾。

他分明看见安岩执笔书写、全神贯注望着歌词吟唱的模样。

 

但手里的辞本告诉他并非如此,上面除了那个单词外空无一物——人们脆弱的记忆就是横亘多年光阴的蜃楼。

 

神荼有些恍惚,甚至以为这也是他的幻境之。但或许因为这辞本是安岩最贴身的东西,当他的指腹抵上酒红色的硬壳时,海浪声便接踵而至。

 

蜃楼。

 

 

也恰似圣马洛翻涌不息的波涛。

 

 

 

 

·Aria(咏叹调)

 

 

幕布机械化地拉上之前,神荼扬手而立保持深呼的姿势。

 

 

他鞠躬的时候听着观众们高声呼喊和赞美,张口急促地呼吸,兀自如脱水的鱼类般,贪婪地汲取水与氧气。

五号包厢的幕布在他谢幕前就早早拉上。

 

这是安岩不辞而别的第七天。

 

 

业火在药物的镇压下不再盘旋于他身侧,道尔契前几天请来Odin Dragon为神荼亲诊。对方例行公事般询问他精神状况,挥笔草草写下报告敷衍他的上司。

神荼行出门外,眼见着道尔契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和那名让他打心底厌恶的医师谈笑风生。

 

报章上他仍是头版,只是铅字评语由一开始的醇厚深情变成五花八门。

 

“惊艳”“华彩”“直击心灵”

神荼嗤之以鼻,麻木地拉开自己的房门,发现桌面上没了往日的花束,取而代之的是一封手写信。

他捏起那张泛黄的信纸,默读其上的内容。

 

花体字,仍然蜷曲的字尾,没有署名——但冥冥之中,他觉得这是安岩写下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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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墓园萧条无比。

 

远处尖顶的建筑在夕阳的辉映中只剩下瘦削尖锐的轮廓,隐藏在纵横交错的枯枝中。蔷薇生长在干裂的土壤中,灰尘和凋落的花朵都带着久别经年的气息。

 

短篱破败,树干枯脆,残阳为小径染上赤色,但路上只有神荼一个行人。

 

热,越来越热。

 

恍惚中神荼的耳畔有海风擦过,带着咸腥味,掠过他的发梢,把思绪裹挟着翻腾覆涌。埋葬。

 

 

他的记忆被装进了展览柜,手中的钥匙生锈了。

 

 

安岩站在小路的尽头等他,站在墓碑旁,仔细看着墓碑上的名字。

 

他褪去夜时的一袭白衣,穿上了黑色的西装,神情故作轻松。神荼加快步伐,带着难以掩饰的仓促想要寻他,满腹迷思不知该藏到何时。

 

 

“你来啦。”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回响在他耳边,安岩似乎促狭地笑了笑,又咳嗽起来:“你的精神状态好些了吧?道尔契可舍得给你花钱了,那个账单简直是天文数字……”

 

神荼说:“你知道吗?”

 

安岩知道他在说那次火灾,但他吸了吸鼻子,又抿了抿唇,最后望进神荼的双眼:“我会跟你说清楚的,但不是现在……至少现在不行。

 

夕阳把安岩一身正装染上金色,他的脸色比多日前苍白许多,轮廓甚至有些虚幻,但声音却是真实的,没有一贯的飘忽,是抓得住的月光。

 

 

“你愿意离开帝国余晖吗…离开剧团、离开歌剧、离开法国,去哪里都好!我会跟着你,你知道的,只要离开这片土地,就不必再受那无尽的折磨。”

 

 

 

 

灼热,久违的火舌自背后靠近。

只有安岩是冷的。

 

 

错综复杂的因果盘绕上他的心头:帝国余晖的谜团、自己的谜团、安岩的谜团。神荼以冷冽的目光回视,沉默着摇头。

“……也是,突兀地跟你说这些。”安岩有些沮丧,“没关系,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不过时间不多了,记得尽快给我回复。”

 

 

 

这是个没办法答应的请求。

安岩没有骗他,但隐瞒的实在太多。

 

 

但思绪不听使唤地翻箱倒柜。

 

 

 

 

涛声淹没他、琴声掩盖他、火舌斥责他。

 

“Arrivederci.”

 

模糊的记忆告诉他,这是多年前火场中他曾听过的唱词。

 

安岩和记忆中的回响一样,用的是假音。

他蜻蜓点水般啄吻神荼的唇角,却在片刻退开。

 

 

尾音被拉长了——悠悠地、悠悠地、在余晖中勾勒出清冽的纤柔的弧度,恰似最后一抹虹光。赤焰点燃他的思绪,似乎是瞬间就让神荼醒悟过来。他再难按捺心头的疑问和焦灼,步伐紊乱再无身在台上时的优雅自恃。

 

这不是他的咏叹调,这是安岩的咏叹调。

 

假声男高音本该是万人追捧的启明星,安岩却那片刻却强自掩埋了所有情感,使其自身成为看似冷漠的艺术品。

 

那艺术品美得直欲伤人。

 

 

安岩再没回头,薄唇翻飞,说的却是正式严谨的永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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