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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莫】《致远方的恋人》七夕贺

Classica loid fanfic

 

配对:贝多芬!/莫扎特!

ATTENTION:年龄操作有。大家都没有musik。OOC,OOC,OOC。

Summary:“再给我七十四分钟,沃尔夫。”

 

碎碎念:是BE,有什么能比他们重蹈重生前的覆辙更令人难过呢。七夕快乐(

 

01

 

 

“我要找莫扎特。”

 

 

 

 

白发的男人站在音羽馆钢琴教室的柜台前,如是说。

 

 

颇为宽广的大堂中,墙壁上贴着管风琴的壁纸。

 

 

 

 

柜台并不高,其内坐着一名蓝发的少年,胸前的铭牌标示着“神乐奏助”。

一侧的木门没有关上,悠扬且轻快的小提琴音飘荡着。

 

 

“稍等一下,请问您的名字是?”坐在柜台里的蓝发少年拿出了一张表单。

 

“贝多芬。路德维希·凡·贝多芬。”

 

“了解……我这就帮您叫莫扎さん出来,”蓝发的少年打了个呵欠,在面前的平板上戳了几下,似乎是什么约定俗成的手续:“您是来报名参加钢琴培训班的吗?不过啊,那个,莫扎さん的‘规矩’您知道吧?他收学生是看心情的喔……”

 

 

 

“规矩?”贝多芬的眉尖蹙了起来:“什么规矩?”

 

 

“嗯嗯……?有人找我啊。”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柜台右边的木门被人拉开,俨然是他们口中的莫扎特。

 

 

海蓝色的眼睛仍然半眯着,似乎不适应大堂过于明亮的灯光。粉色长发扎成蝎子辫,温驯地垂下,披在白色T恤上。莫扎特下身蹬一条粉黄格子的短裤,“啪嗒啪嗒”地踩着一对粉红色的拖鞋,根本看不出他是知名钢琴教室音羽馆的教师。

 

 

正是这个无视约束的大男孩儿(没错,他的年纪似乎只比前台人员神乐奏助大上几岁),在十七岁那年一鸣惊人,随后写了几部音乐剧(《费加罗的婚礼》还被改编成了不同语言的版本)。

 

 

 

但在众人的探究和好奇中,呼声逐渐变成了谩骂。听众们口味刁钻,甚至莫扎特筹备的音乐剧只上演了五场。

 

结果是,莫扎特悄悄地来到浜松,当了个钢琴老师。

 

 

“莫扎さん,这是贝多芬さん。”奏助站起身来介绍:“找您的哦。”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后者望向莫扎特。

 

 

“知道啦。路君是吧?……嗯。”莫扎特沉吟了片刻:“那就‘这样’——弹一首曲子给我听一下吧!”

 

 

 

莫扎特右手指向的地方,是大堂一侧的三角钢琴,沐浴在璀璨的灯光下。

 

 

 

 

贝多芬拉开琴凳,坐下。

 

 

 

神乐奏助递上一叠曲谱,贝多芬回答道:“我不需要被局限的音乐,少年。”

 

 

莫扎特眯了眯眼睛,双腿翘着,打了个呵欠,但是目光落在贝多芬的手上。他弹了一首奏鸣曲。踏板、四拍、C小调、第四乐章。从他被冠以记忆的同时便存在于脑海中的旋律。

 

 

 

重音、悄然爬升的半音阶——重音。

 

 

 

音乐骤停,莫扎特站在钢琴旁,用手指缠自己的头发玩儿,半晌才看了看琴键和贝多芬的手指,撇了撇嘴:“稍微有点失望呐……要是不能让我感兴趣,那就没有办法了哦?”

 

 

 

 

人们都说莫扎特是天才,毋庸置疑。

 

 

 

他的音乐清新隽永,永远以最璀璨欢快的面目示人,一如上帝恩赐的光辉乐段般——就这种人来说,其他的平平无奇音乐都入不了他的心,他能创造的已经太惊艳了。

 

 

 

贝多芬的手指顿在黑白琴键间,他动了动食指,任由指尖搭回琴键上。半晌才抬头问莫扎特:“你想我弹什么曲子?”

 

 

 

“路君,”莫扎特突然说,“我不会要求你的——我也不需要被局限的音乐。”

 

 

琴键再次被贝多芬摁下,一段十六分音符,连音,非连音,轻快跑动的左手。他刻意抹掉彰显自己的重音,Hayama的三角琴在大堂内荡出的回音——不像贝多芬的风格,却又带着贝多芬的气势,这是一首即兴曲。

 

 

 

 

莫扎特搬了张凳子坐下,盘着腿。隔壁正在和肖邦研究双钢琴协奏曲的李斯特打开了门,她看了看正在弹琴的贝多芬,扭过头对肖邦说:“是爱啊,肖肖。”

 

 

 

肖邦没有回答李斯特,他在平板上写了一段谱,结尾是个C音的完全终止式,自动播放卡着贝多芬即兴曲的最后一个音,李斯特笑眯眯地关上门。

 

 

 

 

琴声停下。

 

 

 

莫扎特偏了偏头,贝多芬睁开眼,沉沉呼出一口气。他捏了捏掌心,转头对着莫扎特海蓝色的眼睛。

 

 

 

“诸位——!”莫扎特摸了摸鼻尖,自顾自地大声道:“记住路君哦!他是一个会比我还厉害的人,他会名留青史的!”

 

 

 

贝多芬心下松了松。莫扎特仍然坐在凳子上,看着他,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个顽劣的笑。

 

 

 

 

 

 

02

 

 

 

第二天,贝多芬来到音羽馆钢琴教室的时候,莫扎特还在琴房里睡觉。

 

 

 

他问神乐奏助要了琴房的钥匙,打开门就看到黑色的窗帘紧紧拉着。莫扎特趴在琴键上,粉红色的长发散开着,双眼紧闭,睫毛在面颊上投下温软的阴翳。他半开着口,无意识地喃喃着难以明白的什么:“mf……来嘛,单簧管……”

 

 

 

贝多芬站在琴边,眉尖蹙着,单手摁下一串不成调的和弦。

 

 

 

一声巨响,莫扎特被闹得一头栽下琴,手忙脚乱地扶住了琴凳。他揉了揉脸,侧颊上全是琴键的印子:“干什么啊……路君!”

 

 

 

贝多芬不答,困顿着扬了扬手上新写的奏鸣曲——他的眼底带着一圈黑,明显是通宵写的。

 

 

 

莫扎特没有接过来看,只是抿了抿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接着一把拉开窗帘。窗外明媚的阳光洒进琴房,唤醒了他们的早晨。

 

 

 

于是他合上琴盖,把琴凳推进去,掀下酒红色天鹅绒的琴罩来,笑嘻嘻地招呼道:“一起去吃早餐吧,路君。”

 

 

 

 

 

浜松的街道很安静。

 

 

他们从音羽馆钢琴教室出发,沿着小路走,一路上见到不少背着书包的青少年。

 

 

 

现在是春末,浜松的樱花烂漫。和煦的春风暖暖熏来,满地都是浅粉深红的花瓣。

 

 

莫扎特意特踩着地上没有花瓣的地方走,贝多芬站在他身边,手上仍然拿着那份他通宵写出来的谱子。

 

 

 

“先生,”贝多芬皱着眉头,“我昨晚写了……”

 

 

“嘘,”莫扎特说,专注着避开有樱花的地面,“叫我沃尔夫冈!——走路的时候不许谈功课。”

 

 

 

“……沃尔夫,”贝多芬只得悻悻改口:“为什么?”

 

 

“因为他们说,一说话的话,灵感就会跑掉。”莫扎特低着头,遮掩眼睛里噙着的期望,“路君你觉得呢?”

 

 

“……不无道理。”贝多芬说,望着面前铺满花瓣的地面,等着看莫扎特怎么走过去。

 

 

莫扎特摇了摇头,巨大到夸张的粉红帽子也随之摆了摆。他吸吸鼻子,蹲下身来试着吹了吹地面上的花瓣,没有用。

 

 

 

“看来路君你跟他们也一样呀,”莫扎特扭过头来,蓝色的眼睛逆着光,他伸出手,“来吧,抱我过去,不然就赶不上早餐时间了!”

 

 

 

贝多芬往前走了两步,莫扎特仍然站在原地,只是转了个方向,手仍然朝他伸着,俨然一副“你不抱我我就不走了”的态度。

 

 

 

他有些动摇,停住了脚步道:“沃尔夫。”

莫扎特就笑嘻嘻地站在原地:“路君。”

 

 

 

贝多芬抬起头来,眼神凝重:“过来,沃尔夫。”

莫扎特也像模像样地板起脸来,神情严肃:“不嘛,路君。”

 

 

 

贝多芬无可奈何地走过去,莫扎特从善如流地拿过他手上的谱子,让贝多芬抱起来,然后开始在贝多芬的怀里动来动去。

 

 

“你也是这么要求其他学生的吗,”贝多芬问,恨不得再长一只手摁住到处乱动的莫扎特。

 

 

“有想过!”莫扎特兴高采烈地晃着他粉红色的蝎子辫,“不过真的来抱我的只有路君你哦?其他人在我这么要求之前就已经要求换老师了——”

 

贝多芬慎重地考虑了一下,为了莫扎特手上的谱子,还是没松手让他掉下去。

 

 

 

 

 

“要试试吗?”莫扎特说,“浜松的煎饺——”

 

 

 

面前移动摊位的平底锅中整齐地码着水饺,底皮被油煎得喷香。穿着白围裙的厨师往里淋了水,在滋啦一声前用锅盖闷住了油气。

 

 

肉与蔬菜的停顿和连贯,连接着油与水的旋律,交集出最完美的奏鸣。

 

“要一份。”贝多芬说。

“那我也要一份啦。”莫扎特笑嘻嘻道。

 

 

厨师把盛在纸盒中的饺子递给他们,莫扎特从善如流地接下来,示意贝多芬给钱。

 

 

 

贝多芬掏了400日元出来,规矩地放在收银的塑料碟中递过去。

 

莫扎特用眼神暗示他。

贝多芬假装没看见。

 

莫扎特继续用炙热的眼神暗示他。

贝多芬正直地假装没看见。

 

 

 

 

莫扎特面无表情地举了举贝多芬的手稿,无声地威胁。

贝多芬只好又掏出了400日元。

 

 

 

 

 

---

 

 

他们一面吃着煎饺,一面拐过浜松花园的小路。

 

莫扎特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走在前面,贝多芬端着纸盒跟在他身后,任由莫扎特在花园迷宫内左兜右转。

 

 

粉红色的蝎子辫随着莫扎特的步伐一动一动,贝多芬听见前面传来哼唱的声音,偶尔停一停。

 

 

“路君!”莫扎特说,“跟紧啦,不然会迷路的哦——”

 

“知道了,”贝多芬看了看跃动的蝎子辫,“沃尔夫。”

 

 

 

莫扎特咬着笔杆,不一会就在谱上写写画画,然后继续哼唱——这回还是那个旋律,不过有些微妙的不同。

 

 

贝多芬吃着煎饺,心下留意莫扎特的哼唱和更改,又和自己印象中的原稿暗作对比。

 

莫扎特改过的和弦更有气势,甚至更带着“贝多芬”的意味。

 

 

贝多芬难以想象这个大男孩儿只听过自己弹两首曲子就能捉住他的风格,又觉得这种教学方法似乎有些单方面——莫扎特根本不和他沟通,甚至一个早上没有向他提起过任何关于音乐的事情。

 

他停下了脚步,前面的莫扎特走了几步,也停下来,扭过头看他。

 

“怎么那么慢呀,”莫扎特舔了舔嘴唇,发现嘴角还有点油酥:“路——君?”

 

 

“什么时候教我?”贝多芬以问句回答:“沃尔夫,你说过会教我。”

 

 

“噢,”莫扎特弯起眼睛笑,举起贝多芬的曲谱遮太阳,眉眼在阴影下弯成愉悦的弧度,“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嘛。”

 

 

贝多芬看见,莫扎特改的地方不多,只是一截连音的旁边画了个气鼓鼓的公仔,发型衣着分明跟自己一模一样。

 

 

 

 

03

 

 

仍是早晨。

贝多芬跟着莫扎特在迷宫里兜转,绕过多少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弯。

走过斜斜的树影,踩着满地阳光。

 

 

 

是音乐。

 

前方不远处传来轻快的音乐声,电子琴伴着歌声——还有电子音。

音乐越过好远,温柔地划开清晨的阳光,悄然落在他们身边。

 

 

 

莫扎特加快了脚步,蝎子辫一晃一晃地,挥了挥手示意贝多芬跟上来。

 

 

 

 

前方是公园内的一片小广场,音乐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莫扎特轻车熟路地踩着石块,拨开低矮灌木的枝桠,末了飞快地收手。

荡回来的树枝准准地照着贝多芬的面上来了一下。

 

 

贝多芬:“……”

 

 

等他揉着鼻梁走过去的时候,莫扎特已经试着粉红柠檬黄相间的贝司,站在广场上冲他遥遥挥手。

他嘴角带着得逞的坏笑,然后看了看台下乖乖坐着的一群小孩子。

 

 

“介绍一下!”莫扎特笑嘻嘻道:“李斯特——路君你昨天见过的哦!”

 

 

 

金黄色卷发的女人抬起头,看了眼贝多芬,炫技般地在电子琴上来了个十度:“你昨天的即兴曲我听到了——是爱哟。”

 

 

 

“这个是肖皮さん,”莫扎特调了调贝司,划弦试音:“躲在蜜柑箱子里的那个,负责电子乐的。诸位,这就是路君——奏助,给他一把电吉他!”

 

 

 

神乐奏助把调着音的电吉他诚挚地塞进贝多芬的手里,肖邦闻言又缩了缩。

 

 

 

 

 

“等等,”贝多芬道,“…沃尔夫,这是?”

 

 

莫扎特的行为实在太随意了,他像一个未涉世事的大孩子,什么都出于兴趣——就连收贝多芬为学生也是。

他跟着自己的心思做事,就连现在也是——什么时候都是。没有兴趣的事情就不回答——就像他刻意不回应贝多芬的时候。

 

 

 

难不成他觉得我无聊?贝多芬想,拿着拨片划了划弦,身后音响嗡地一声。

 

 

“大家,要开始了喔!”莫扎特抱着贝司一划弦,屈膝跳了起来,“——!”

 

 

 

贝司和电子琴带着磁音,开场震撼。虽然只有两种乐器,旋律的质感却丝毫不单薄。

电子音乐的合成让音符都带着飘飘然的轻快,神乐奏助尽心尽力地在旁边拍着铃鼓。

 

 

是小星星变奏曲。

 

 

 

贝多芬抱着吉他站着,听着每一次的变奏——无论主旋律在电子琴和贝司间如何交换切替,都显得无比自然。

这是首欢乐轻快的儿歌。

 

 

台下的孩子们拍手哼唱着,全然不懂演奏者们心里想的东西。

 

 

“你如果再不弹的话,”肖邦的声音从蜜柑纸箱里传来,有点发闷,“那个恶魔会觉得没意思的。”

 

 

 

又一次变奏,主角换成了电子琴。李斯特的双手在琴键间轻盈地跑动,落音却并不发虚。

莫扎特扫弦伴奏,把位和弹拨都不留余力——即便听众是孩童。

 

 

 

莫扎特——莫扎特!

贝多芬想。

 

不按常理出牌的天才,连自己写的谱都不怎么看——却带着知名钢琴教室的教师们在这里,在早上。悄悄地,毫不声响地给孩子们弹琴。

贝多芬不觉得突兀,甚至觉得莫扎特这么做就是理所当然。但是他却不明白莫扎特为什么这么做。

 

 

但他只是扭紧G弦,扣了个和弦,声势浩大地加入了变奏。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孩子们唱道,莫扎特把贝司高高抛起,神乐奏助手忙脚乱地接下,音羽馆的天才高声笑着换了小提琴。

 

他偏头拉弓,指法娴熟,每次提肘都优美得难以置信。

粉红色的长发温柔地垂下,琴音如甜蜜的奶油流出,就连李斯特的伴奏也轻缓下来。

 

 

 

贝多芬用着民谣的指法弹着电吉他,应和着小提琴的琴音,交织着,缠糅着,辉映成流淌的蜜糖。

 

 

 

莫扎特合着眼,嘴角勾起笑容。电子琴停下、铃鼓停下——电子音也停下,只剩缓缓拨弦的贝多芬和沉腕拉弓的莫扎特。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最后的琴音也落幕,孩子们爆发出积蓄已久的欢声笑语。李斯特弯眼笑起来,肖邦把蜜柑纸箱抬起来,透着空隙往外看。奏助在一边狂拍铃鼓。

 

 

 

“你是个不错的新人。”李斯特站起来,顺了顺裙摆,对贝多芬说:“能跟得上莫扎特的变奏,这就是爱吧?”

 

 

贝多芬仍然抱着电吉他,眉头紧蹙,看着莫扎特肩头一懈,抱琴鞠躬。缓缓地放下琴弓,和孩子们闹到一块去了。

 

 

 

-

 

 

他们在浜松兜了一大圈,晚上才回到音羽馆的琴房。

莫扎特让贝多芬练了练指法,捧着本哈农笑嘻嘻地道:“路君你练这个吧!”

 

 

 

贝多芬被这个小天才搞得头疼,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恍恍惚惚地摊开哈农开始练上行。

 

 

莫扎特拉开了窗帘,月光洒进来,糅合暖黄的灯光,在白色的琴键上镀一层温软的金。

他盘腿坐在雕花椅子上,看着贝多芬乖乖弹哈农,笑得夸张,笑得前仰后合。

 

 

 

“路君。”莫扎特托着腮,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沃尔夫。”贝多芬把下行弹完,这才无奈道。

 

 

“好啦!”莫扎特从椅子上跳下来,把粉红色的长披风脱下,罩在贝多芬头上,又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地把披风扒下来。

他笑嘻嘻道:“走吧,跟我来。”

 

 

 

话音刚落,莫扎特就跃身踩上窗台的栏杆,夸张地张开双手保持平衡。他的身影在夜里单薄又轻盈,一如抓不住的雀鸟。

 

莫扎特没在栏杆停留太久,他顺手抓着屋檐,攀上了房顶,辫子在夜色里一晃而过。

 

 

 

 

 

 

 

04

“——沃尔夫!”贝多芬也跟着跑到露台,莫扎特在屋顶上找了个位置坐着,也大声道:“来嘛,路君!我要点评你的奏鸣曲了喔!”

 

贝多芬顿时不带犹豫,学着莫扎特的样子攀上栏杆,够着房檐要往上爬,被莫扎特拉了一把。

 

 

“勇气可嘉哦,路君。”莫扎特牵着贝多芬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屋顶走去。

 

音羽馆的房顶是斜的,莫扎特找了个平台,两个人坐在一起。贝多芬想看莫扎特怎么点评自己的奏鸣曲,看了好一会,才发现莫扎特没有拿谱。

 

 

“沃尔夫!”贝多芬有些不忿。

 

“嘘,”莫扎特却像早就知道了一样,抬头看着星星,“路君你啊,和你的音乐一样,很有趣哦。”

 

莫扎特又哼唱起那首奏鸣曲。他没有谱,但朝早的那匆匆几眼似乎就把所有旋律镌刻在了他的脑中。F大调,钢琴奏鸣曲,贝多芬标了号,No.22。

 

贝多芬怔怔地看着莫扎特哼唱。有些音改过了,无谓冗长的装饰音都去掉,换上更富丽堂皇的作替代。非连音。

 

 

莫扎特不只哼右手的旋律,他就像清楚贝多芬记住了谱一般,捉着主旋律哼,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在夜色里对视一眼。

这一眼就像华彩乐章,就此奏过千万年。

 

 

 

贝多芬低下头来,直直撞进莫扎特泛着星光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就像一直带着笑意一般,是海蓝,也是天蓝——是寰宇间万千星汉,也是纸笔谱不出的乐段。

 

 

 

“沃尔夫,我……”贝多芬道,“这首歌,模仿了你的织体,还有——”

 

 

未成形的动机式发展,乐思丰富,组织如莫扎特的曲子一般巧妙生动,内在节奏似曾相识。

 

“我知道!”莫扎特伸了个懒腰,语调里也带着倦倦的笑意:“李斯特说得没错,你是个不错的新人——简直太棒啦!”

 

 

可是他们终究不一样。莫扎特会欢乐至终,贝多芬却别出心裁,加入了格言般的乐句。有别于太过温柔轻快的莫扎特,他会扎人。

 

 

莫扎特站起来,踩着吱呀作响的瓦片,每一步都带着清脆的响动。他逆着光,肩头是寒凉的,暮春的月色。

 

 

 

“路君,你来面试那天我说得果然没错,”莫扎特站在贝多芬面前,眼睛里还带着笑,“你会比我还厉害,会名留青史。会作出很棒的曲子,会有很多人欣赏你,就像欣赏我一样——会有人像你仰慕我一样,全然地仰慕你……你会非常出色的。”

 

 

 

“会有人诋毁你,就像诋毁我一样。你会获得声名和荣誉,你也会觉得特别无聊,特别孤独。”莫扎特轻声说。“我不知道路君你会怎么选择——是在他们的掌声中继续写曲子,还是像我一样,藏起来——或许一段时间,或许一辈子!有谁不想用自己的音乐带来快乐?可是有的时候,抓住音符会变得有些困难……虽然我之前没有这么想过。你知道的,路君。”

 

莫扎特就这么站着,偏了偏头。

 

 

 

“路君你啊,成为我的学生的第一天就交了作业——虽然他们都这样!可是你的奏鸣曲很有意思喔,每个断句,每段旋律我都能感受到——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就像你的曲子是从我笔下写出来的一样。你的天赋一点都不差——全世界都该认识你!

”莫扎特张开手,就像要把星空月色都揽进怀中一般。

 

 

 

他小声笑起来,笑声愈来愈大。他去看贝多芬碧色的眼睛,去捏对方的脸和鼻子,去挠他的痒痒。两个人滚在一起,活像两个孩子一起笑。

 

 

 

 贝多芬被莫扎特扯下来,躺在房顶上看星星。他们认星座——猎户座?不是,仙女座吗?不像。甚至北斗七星他们都眯着眼睛找了半天。

 

 

莫扎特哈哈哈地笑,然后哼唱起一段贝多芬没听过的旋律。la,然后是fa,re,re,dol。他的睫毛紧紧闭着,唇张开,嘴角的笑意还在。

 

贝多芬听着莫扎特哼歌,一言不发。他在这段旋律里仰头,天空中的云层稀薄,星光在雾气后缠绵悱恻地暗烁着,他的心里一阵悸动,好像什么东西刚靠近,又悄然走远。

 

 

是天际的繁星,还是远方的恋人?

 

 

贝多芬小心翼翼地扣握住莫扎特的手。他们都是弹琴的人,指节修长,指尖带着薄薄的茧。

莫扎特察觉到贝多芬的动作,笑嘻嘻地再没哼歌,而是反手,回握住了贝多芬的掌心。

 

 

 

 

 

“路君,”他说。“我们去追星星吧。”

 

 

 

 

莫扎特没等贝多芬答应,拉着他的手就跳下了屋檐,在矮灌木里跌了一下。

 

要赔钱的,沃尔夫!贝多芬说。

 

 

 

不用!莫扎特高声笑着,拉着贝多芬翻过音羽馆高高的黄铜栅栏。

 

 

 

 

他们在夜晚无人的小径上奔跑,春夜的风猎猎刮过耳畔,两个人只是一味地追逐着星星,朝着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颗发足狂奔——无论星星多么遥远。

 

 

 

拐弯咯,路君!莫扎特喊。

 

 

 

 

他的蝎子辫在跑来的路上就散了,一袭粉色长发在空中扬起来。

 

 

贝多芬眯着眼,风吹得他眼睛生疼,下一秒莫扎特拉着他,哗啦一声落在清浅的池塘里。

 

水溅起四散,喷泉般落下来。水面到他们的腰,凉凉地浸着,水底是圆润的鹅卵石。

 

 

莫扎特和他站在水里,仰起头来,铺天盖地的都是星星,仿佛他们沉睡在群星的怀抱中。千万繁星就此化成纷纷扬扬的细雪,在细碎星屑中,又温柔地衍化成流泻的光海。

 

 

 

莫扎特扣握住贝多芬的五指,在浅寒的水中踮起脚来,狡黠地笑了笑,吻上了对方微凉的鼻尖。

 

 

 

05

 

 

从那天起,莫扎特开始系统地教授贝多芬音乐。织体,乐句——大调小调,都是些他们心照不宣的东西。

 

 

 

贝多芬开始写声乐套曲,写密仄的唱词和中庸的声调。他试弹的时候莫扎特可能会坐在一边,可能不会——

 

如果会的话,莫扎特会不厌其烦地说:“路君,这首歌太不像恋曲啦——!肖皮さん的每一首曲子都比这首更有爱♪”

 

 

 

 

他们一起作曲,一起试弹。贝多芬在中央c以下,莫扎特在中央c以上,两个人弹这两首曲子,两首曲子又交合融化,变成截然不同又相辅相成的旋律。

 

 

莫扎特每天都弹变奏——即兴地变。之后又把那段夜里的旋律一遍一遍地弹起,斟酌好久,改一两个音。

 

 

 

“啊,遥远的你看不到我寻找你的目光,也听不到我的叹息消失在遥远的地方。”

 

 

 

“路君你要用男中音吗——”莫扎特托着下巴,指尖敲着高音A,“这样会不够抒情的喔,也不会像男高音一样激昂……。”

 

 

 

“那翱翔高空的飞鸟,潺潺流淌的溪流!倘若看见我的爱人,代我一千次问候。”

 

 

 

贝多芬敲下琴键,莫扎特伏在一旁的桌子上,他拿粉色的圆珠笔写稿,写了几个音符又划掉,眉头少有地皱在一起,眼里失了光彩。他聊无趣味地把五线谱揉成一团,丢到了贝多芬的头上。

 

 

 

“路德维希!”莫扎特张牙舞爪地叫道:“你的歌一点都不温柔!太凶了!”

 

 

贝多芬停下手,望向莫扎特,对方却如同猫一样蹲坐在椅凳上,咬着笔杆,喉头发出“猢”地声响,一头粉红长发被挠得乱七八糟——莫扎特去写谱了。

 

 

然后,第二天。莫扎特不见了。

 

 

 

 

 

 

 

贝多芬找上来的时候,神乐奏助坐在前台里看视频。

 

 

 

 

“少年!”贝多芬眉尖紧蹙,神色焦急:“沃尔夫呢?他去哪里了?”

 

 

 

 

 

神乐奏助挠了挠鼻尖,打开系统看了看——莫扎特没有请假,缺席也从来没请过假。

他想了想:“莫扎さん大概去外面玩了吧?……他之前也这样,不用担心,贝多さん。”

 

 

贝多芬捏了捏手上的曲谱,涂改的地方不少,用铅笔有力地标注了些东西。他少有地沉默了,缓缓地点了点头,回到琴房继续弹琴。

 

 

但一个星期过去了,莫扎特还是没有回来。

 

 

 

 

 

贝多芬开始沿着莫扎特跟他走过的路散步。浜松偏僻的小径——曾经是只有莫扎特知道的地方,如今贝多芬代他来。

 

 

他沿着路走,午后在矮墙下会见到穿着和服的老太太,于是贝多芬鞠一个22度的躬,等到老太太离开,他才继续走。

 

 

浜松的远山会在夕阳下绲一圈茶色的棱。音羽馆的鲸头鹳从来不和其他鸟儿一块。十字路口再往前走,会有一座看得见夕阳没进海中的虹桥。

 

 

 

 

可是暮春的樱花都谢了。

 

 

 

 

贝多芬的声乐套曲写到了第五首,纠结着怎么也写不出接下来的旋律。他在琴房里睡觉,深更半夜被鲸头鹳的拍翼声吵醒,焦躁着把自己的一头乱发揉得更乱。

 

 

 

 

天没亮神乐奏助就来找他,面容也有些憔悴,递来两份合同。一份是接受贝多芬应聘的文件,另一份是开音乐演奏会的。

 

 

 

“这是什么?”贝多芬蹙着眉头。“我没有应聘过音羽馆。”

 

 

“这是莫扎さん帮您应聘的,”奏助点开pad上的记录,展示给贝多芬看:“他直接和歌苗……音羽馆的老板交涉的,那份文件在他应聘之后没多久就签了。说只要有学生能在他的手下待过一个礼拜,就让歌苗把那个人签下来。”

 

 

带着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莫扎特风格。先斩后奏,洋洋洒洒,让人捉摸不透——但贝多芬拒绝不了。

 

 

他撑着睡意翻了翻合同,在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神乐奏助跟他道晚安,然后关上门。

 

 

 

 

月光就从窗帘没拉紧的地方漏下来,碎成块,浸着酒红色的天鹅绒琴罩。贝多芬在琴凳上坐了好久,莫扎特似乎还在这儿,在窗台上、在露台中、在地板上敞开肚皮躺着,又像正坐在贝多芬身边,神情投入地弹一曲四手联弹。

 

他掀开琴盖,指尖搭着黑白琴键,不敢往下施力,月光却温柔地包裹住贝多芬的手背——慢板。主旋律沉稳地交托给小指,织体含蓄,曲调简洁。

 

 

 

 

贝多芬久久地凝视着琴键,小心翼翼地,落指感怀。旋律更加优美,节奏浓缩,是夕阳下的虹桥,是坐在桥边晃着双腿看日落的人。

 

 

 

旋律愈快,音型就愈似潮水,冲动又汹涌。贝多芬合上眼,手指还在跑动,琴声仍在流淌——是哪天澄澈又明媚的月色,却带着切云穿空的澎湃。

 

 

“你的曲子太凶了,”莫扎特似乎正喃喃道,“一点都不温柔。”

 

 

 

“是那个家伙在弹琴。”李斯特推开窗,层积云遮住了月色,苍穹无光。

 

肖邦在隔壁房间里摘下了蜜柑纸箱,望着电脑显示屏,没有打字,也没有说话。

 

 

贝多芬只是,挪开琴凳,垂下头,缄默地吻琴键。吻当初莫扎特趴着,安静睡着的位置。

 

 

琴声停了下来。

 

 

 

 

06

“贝多さん,很荣幸见到您,我是音羽歌苗。”

 

 

音羽馆的老板是个女孩子,不算高,肤色健康,褐色自然卷的头发贴着脖颈,打着旋落在肩头。她递来那份贝多芬签过的合同,示意对方再次过目。

 

 

 

贝多芬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曲谱。

 

 

音羽歌苗有些无奈地道:“贝多さん?”

 

 

贝多芬这才抬起头来,眼底一片倦色:“……什么事,小姑娘?”

 

 

 

“莫扎さん帮您签了合同,换句话说,您现在要帮音羽馆做事了。”音羽歌苗把曲谱递了递,声音平静:“我们安排了一场演奏会,在本月下旬。”

 

 

 

“知道了。”贝多芬叹了口气,接过曲谱翻看。

 

 

“除了这些曲子之外,您还需要弹一首新曲。”音羽歌苗斟酌道:“要交代的事情只有这些……您有什么疑问吗。”

 

 

“演奏会在哪里举行?”贝多芬合上曲谱。

 

“浜松音乐中心,我们包了一个演奏厅。”

 

 

“知道了,小姑娘。”

 

 

诺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和音羽歌苗两个人,坐在长桌的两侧,浅色的窗帘束起来,阳光洒进房间。

 

贝多芬问道:“只有会议室的窗帘是浅色的吗?”

 

“是的,”音羽歌苗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会议室的窗帘是莫扎さん要求换成浅色的……他说如果不换就不……”

 

 

声音在他的耳内逐渐溃散,贝多芬皱起眉头,又道:“就不什么?”

 

“不来开会。”音羽歌苗重复道。

 

 

贝多芬这才低低嗯了一声,拿起曲谱,颔首向音羽歌苗示意后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

 

 

会场内金碧辉煌,酒红色的帷幕默然垂落,漫着哑色的光。黑色的三角钢琴肃穆地立在舞台上,冰冷的灯光洒落在黑白琴键间。贝多芬重重地、有力地敲下最后一个完全终止式,结尾干脆利落。

 

 

掌声骤然如雷,震得他的耳膜嗡鸣。

 

 

他推开琴凳,站起身来,学着以往看到的莫扎特的模样,深深地朝台下的观众鞠了一躬。

 

 

-

 

 

访谈、演奏会、采访——又是演奏会。

 

 

 

他的行程表被排得满满当当,音羽歌苗把神乐奏助送去帮贝多芬安排事务,聘了舒伯特做前台——后者还是贝多芬的粉丝。

 

 

“贝多さん,下午有杂志的访谈。”神乐奏助划动着pad上的行程表,有些慌张地看了看手表:“再不出发就快来不及了……”

 

 

窗外的鸟儿吱喳吵嚷着,跳躲在盛夏树木的绿荫里,扑扇着翅膀。

 

 

“可恶这些鸟好吵啊……”神乐奏助挠了挠头,头发跟贝多芬的一样蓬乱:“平时听起来没有这么让人心烦的啊。”

 

贝多芬抱着臂站在神乐奏助身边,听他说起,蹙着眉看向窗外。

 

 

 

他张望了半天,这才看到那只雀鸟。

 

 

-

 

“贝多さん,已经确诊了。”音羽歌苗提高了声音:“您不能再继续工作了,情况会恶化的。”

 

“现在是我的巅峰!”贝多芬看着她的口型,也不容置疑地大声道:“我的灵感正在喷薄,小姑娘。”

 

 

 

“贝多さん,您耳朵的状况已经不允许您……”神乐奏助手上捏着贝多芬的诊断书,语气低落:“歌苗她帮您定了郊外的度假区,那个,您可以当做……稍微休息一下再回来。”

 

 

贝多芬撑着桌子站起身来,眉宇狠戾地皱在一起。神乐奏助说得太快,他看不清对方的唇语,但想必他也反对自己继续工作:“他们说我喜怒无常、充满敌意。可是我的音乐能证明——”

 

 

音羽歌苗却只是沉默着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头来,眼睛里终于带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无助,缓缓道:“可是贝多さん,如果他们知道你耳聋了呢?”

 

 

 

她没有拐弯抹角、没有避讳。贝多芬把手边的咖啡杯重重一放,桌面在他手底下震着,但是没有声音:“我的耳疾不会影响到演奏和作曲!小姑娘——”

 

但他兀然收住了声音。

 

 

耳疾不会影响到他的作曲和演奏,但必然会影响到他的风评。贝多芬是莫扎特的弟子,是音羽馆现今最火的招牌——但他聋了。那些埋汰了莫扎特的听众们——那些只让《唐璜》音乐剧上演了五场的家伙如果得知他的耳疾,又将如何诋毁?

 

 

听众能成就你,也能让你一文不值。

贝多芬如今自认身处巅峰,如果跌下来,会粉身碎骨。

 

 

 

他沉默了良久,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壁,慢慢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最后以钢琴家的身份,进行一次演奏会。”

 

 

 

 

07

 

浜松音乐中心,贝多芬第一次开演奏会的地方,他作为钢琴家的生涯如同酒红色的帷幕一半,缓缓落下。

 

夏末,神乐奏助陪他去郊区的海利度假区。

 

 

音羽歌苗拨款定了一间复式,大厅里摆着一架钢琴,窗口系着跟琴房里一模一样的黑色窗帘。从大门往外走,十分钟就能走到附近的葡萄园。傍晚归来就去泡温泉,在温暖的水中沉沦,静观无声的世界。

 

 

 

李斯特和舒伯特来探望过他,舒伯特带来了新发售的贝多芬曲集,神乐奏助替他收下。

 

贝多芬在清晨去散步,走在郊外的小径上。风吹过草叶,云雀跳跃啼鸣,但他什么都听不到。

 

舞台上辉煌的灯光落幕了,被莫扎特和音羽馆藏起来的荒谬与不测,戏剧化地出现在他巅峰的人生中,迫使贝多芬与其对峙。耳疾折磨着他,侵蚀着温柔的慢板,激起雷殛般的反抗。

 

 

他在夜里写谱,把窗帘拉开,就着昏暗的月光。

 

 

 

 

贝多芬就连琴音也听不到了,除了作曲,他还研究各款助听器,把效用最好的进行改装,戴上,用力敲击琴键——琴弦闷响。

 

度假村的房子不用他们自己收拾,但负责的人员愁眉苦脸。贝多芬的乐谱堆满了钢琴,书桌和沙发。墨水到处都是,还有夜晚点燃蜡烛滴落的蜡油。钢琴键被他弹坏了,音羽歌苗托人换了一架。

 

 

 

“少年!”贝多芬的衬衣被汗浸湿,拿着马克笔在墙上写音符,另一只手挥舞着牌子,兀自大声道:“少年!”

 

神乐奏助正拿着废纸当抹布擦桌子,慌忙赶来:“怎么了,贝多さん?”

 

“我的曲谱!”贝多芬放下马克笔,汗水从额角流下,眼神疲颓:“《大弥撒》第一乐章!你看到在哪里了吗?”

 

神乐奏助茫然地挠了挠鼻尖,眼神落在手里的“废纸”上,有些战战兢兢不敢开口。贝多芬却也看到了,兀自怒吼起来,最后变成了大笑。

 

 

 

两个星期后,音羽歌苗收到了贝多芬托神乐奏助捎来的曲谱,四个乐章——交响曲。

 

 

 

第一乐章前潦草写着:“我找到了,我刚刚找到了。”

 

 

 

-

 

 

 

贝多芬坐在观众席,遥远的舞台上照耀着金黄且璀璨的灯光。木管、铜管、敲击、弦乐,指挥者的燕尾服被镀上陌生又冷漠的薄金。

 

 

 

暗涌变革的第一乐章、谐谑曲、慢板——D大调,急板,四四拍。是合唱,唱词澎湃且跳跃,带着对于欢乐的无限赞颂,这些如同碑铭一般镌刻在贝多芬的脑海中,碧绿的眼眸忠实地反映所见一切,但耳朵背叛了他:他听不见。

 

 

他看着伸缩号随着号手的动作,在灯光下熠熠发光,而观众席上寂静如往常——如他失聪前,如他失聪后。

 

 

贝多芬想起和莫扎特共度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爬上音羽馆的房顶,莫扎特先翻过围栏,灵活地攀了上去,再向他伸出手。

 

 

 

躺在屋顶上能看到星星,夏夜星汉璀璨,和着月色,缠绵又悱恻地暗烁着。

 

 

 

他和莫扎特跳下屋檐,追逐着星光,向着池塘奔去。莫扎特在他身边,但很快消失不见,午夜的小径上只有贝多芬一个人在奔跑。

 

 

他路过池塘,跳进水中,水浅而冰凉,他站在水中,仰头看去,仿佛沉睡在群星的怀抱中,和星星一同闪光。

 

 

 

 

但舞台上指挥者的双手拢拳,音乐家们不再动作。

 

 

天旋地转,人潮欢腾,光线耀眼。

 

 

歌声虽然停止了,但是传得很远很远——在五线谱之上,升腾到云层,宇宙也遥遥地回应。贝多芬看着无声的世界,感受到掌声如雷迅猛,观众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地板和天花也如同震裂般振动起来。

 

 

 

“沃尔夫,”他喃喃道,“沃尔夫。”

 

有贵族的裙摆扬起来,划成绝美的花弧。大堂璀璨,穹顶高悬,灯光闪烁。女人们在怀抱里弯腰,舞步旋转,音乐活在怀抱里。

 

 

 

 

 

莫扎特在遥远的彼方,脸上带着一贯顽皮的笑意。他撩开耳畔的粉色碎发,遥遥地,向贝多芬举起手中装着橙汁的高脚杯。

 

 

-fin

 

 
写在最后:谢谢《古典音乐的巨匠时代》。谢谢《Immortal Beloved》,最后的一幕有借鉴。谢谢《莫扎特传》和《贝多芬传》。bgm列在下面。

这篇文折磨了我好久,是时候放出来折磨你们了。

An die ferne Geliebte, Op. 98 致远方的恋人 贝多芬
Piano Sonata No. 22 in F major Op. 54: I.    In tempo d'un minuetto 贝多芬

String Quintet in G Minor, K. 516: I. Allegro 莫扎特
Sonata #17 in D Minor (Op. 31 No. 2, 'Tempest')

七十四分钟是贝九的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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